新兴市场教父Mark Mobius谈中国经济及A股市场
4月中旬，在富兰克林邓普顿基金2014年亚洲投资者论坛期间，记者就中国经济等一系列话题，专访了邓普顿新兴市场团队执行主席麦朴思（Mark Mobius）。截至2014年2月28日，该团队管理资产434亿美元，含一只中国投资团队，持有A股和H股的头寸。
年近八旬的Mark Mobius，光头，酷爱穿整套的亮色西装，拥有40多年全球市场投资经验，被誉为“新兴市场教父”，是全球知名的对冲基金经理。最令记者惊叹的是，他精力过人，经过一整日超过12个小时车轮战似的会议，依然神采奕奕毫无疲色。
像很多投资中国的海外对冲基金经理一样，Mark Mobius对中国经济依然充满信心，并盛赞中国政府正在进行的改革，他认为“能实现其中的10%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改革了”，称这些改革的成功经验，未来可能直接被其他国家复制。
股票市场
《财经》：A股市场已经在2000点左右徘徊很长时间了，看起来是全球最熊的市场。所以您怎么看A股市场？
Mark Mobius：有两件事正在发生，一是越来越多的投资者被允许在A股市场进行投资；二是中国大陆投资者现在获准在香港进行投资。这意味着，这两块市场将开始融合，总行情看涨。到目前为止，中国市场一直相当危险，因为很多IPO不是好公司，很多人在投机。而现在，A股市场将对接到一个理性的市场，这总体上是好事，投资者会更谨慎地考虑什么公司应该上市。
《财经》：你对中国的创业板市场有兴趣吗？这两年中国投资者热衷于此。
Mark Mobius：这是全球范围内的现象，不只发生在中国，人们热衷于互联网。一个很好的理由是，这是一个巨大的、正在成长的行业，这不像2000年和2001年，情况不同了。当然，有很多股票被高估了，它们不应该上市。
《财经》：您认为A股市场的哪个板块最好？
Mark Mobius：我会说，任何与消费者相关的，富兰克林邓普顿基金对消费股感兴趣。汽车股是其中之一，我们持有数十亿汽车股；还有服装、食品、零售、超市、百货公司等等。
《财经》：那银行股如何？
Mark Mobius：银行股（大笑），这么说吧，我们会对银行股精挑细选，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会面临越来越多的改革，银行会面临越来越多的不良贷款，银行会为信托违约支付越来越多。
《财经》：你觉得信托会有大规模信托违约吗？信用风险会在未来扩大化吗？未来是否会对经济造成影响？
Mark Mobius：不。允许违约的情况下，可能占到10%、15%，规模不可能很大的。事实上，这对经济很好，因为经济体会变得更接近市场经济，人们会更谨慎把钱投到哪里，信用风险的溢价会更好的计量，政府也想让人们看到投机会输钱。
《财经》：你对一些公司发表的评论在中国备受关注，比如你对阿里巴巴的评价。
Mark Mobius：是的，阿里巴巴的股权架构不太好。他们在香港碰壁，也是因为香港要求同股同权。阿里巴巴没有给股东们公平的投票权，这样创始人兼总裁就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，这对股东来说可能很危险。美国的科技公司也有很多类似的例子，也都不太好，我不是很欣赏这种创始人主导的体系。
《财经》：你喜欢阿里巴巴吗？你怎么评价马云？
Mark Mobius：阿里巴巴是个有趣的公司，做得很棒。但我更喜欢腾讯。因为就公司治理而言，腾讯更好，对小股东保护得更好。腾讯在拓展其它领域，阿里巴巴也在做同样的事情，但是我认为腾讯的多元化战略做得很好。阿里巴巴则没有那么好，阿里巴巴也试图收购其它公司，但是有时候收购其它公司花的钱太多了。
《财经》：你如何看待腾讯最近的股价下跌？下跌了20%左右。
Mark Mobius：它会反弹回来的。
中国经济
《财经》：众所周知，中国的GDP增长在放缓，您对中国的经济增长是否依旧持乐观态度？
Mark Mobius：是的。尽管GDP的增速在放缓，但是GDP的实际增加值在上升，中国的GDP依然以很快的速度在增长。中国过去曾有过两位数的增长，但由于GDP基数的扩大，现在的实际增加值比那时要大的。
《财经》：在GDP放缓的情况下，你认为中国经济将怎样走出低谷？
Mark Mobius：我认为GDP增长应该更加“走进”深谷，而不是走出低谷。中国这么庞大体量的经济，以两位数增长是不健康的，太多、太快了，所以我认为高个位数的增长比较合适。设想一下，如果美国以7%增长，哇，那简直不可思议！
《财经》：你认为什么是适合中国的增长方式？中国政府应该刺激消费和出口，还是或者人民币贬值？
Mark Mobius：我觉得未来健康的GDP增速在5%左右，而且经济的重心应该放在国内经济和国内市场上。为了做到这一点，应当建立养老金固定缴款体系，而非养老金固定收益体系。后者是指我们保证在你退休后支付固定数额的养老金，收益是固定的；而前者是指你在退休后将拿回你在养老基金中投入的钱，缴款是固定的。
对中国而言，不采取养老金固定收益体系非常重要，因为国民寿命越来越长，政府在未来将不可能支付国民养老金，这是正发生在美国的事情——社会保障体系破产，政府无法履责。医疗保险也是这样，奥巴马的医保改革是固定收益形式的，政府根本付不起。所以，对中国来说，在一开始就明确这一点非常重要；人们会因此意识到，他们的未来所得取决于他们的投入。
自然地，这一类养老基金建立之后，先会被投资到直接反映经济增长的股市，部分则会进入债券市场。有吸收大量资金进场的健康股市、有IPO，进而将带动市场经济。这是中国应该改革但还没有做到的方向，它必须这么做。
《财经》：你怎么评价中国政府正在进行的改革？如国企改革等。
Mark Mobius：这些改革都很精彩，我认为他们如果能取得预期10%的进展就已经是非常大的变革了。随着5年计划的开展，他们可以做到更多。正在中国发生的变化是革命性的，这对世界其它地区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。全世界有那么多国家在看着中国，看中国是怎么进行变革的；如果中国能证明他们可以成功走向市场经济，这对很多其它国家来说都是非常非常有利的，或者其它国家会直接复制这个想法。
《财经》：改革过程总有些艰难，与国内投资者相比，你为什么这么乐观？
Mark Mobius：这么乐观的原因是，我研究了五年计划中的改革要点，意识到制定这些计划的人看得很长远，他们非常明智。在这些改革的举措中，可能最重要的一项改革是整个户口制度的改革，允许工人在国内的不同地区之间迁移。这一点非常重要，因为这意味着一个更有活力、更市场导向的房地产市场，以及削减国有企业员工数量的能力。国有企业的冗余员工是中国最大的挑战之一，很多员工根本不做任何事，他们中很多想迁移而不能，因为被户口和铁饭碗捆绑了。现在，如果你跟那些员工说，看，只要你想，你就可以搬去上海、北京、广东或者别的地方，在那里找工作、生活。这会让大幅减少国有企业的员工人数更容易，这非常重要。
《财经》：可是中国即将面临劳动力短缺？
Mark Mobius：中国缺少劳动力，正是因为大量劳动力被束缚而碌碌无为。看看国有企业吧，像中国铝业那样的公司，它们可以裁去至少一半的员工，甚至三分之二。中石油也是这样，所有这些国有企业都严重人员超编。之所以改革户口制度和土地所有权制度，正是为了让人民能迁移。
《财经》：那您怎么看上海自贸区？
Mark Mobius：中国政府进行改革的典型方法是，先进行实验，初步见效之后，下一步可能是天津或者别的城市，然后再不断扩大到别的城市，直至整个国家。这样挺好，只是太慢、太花时间了。不过我能理解他们这么做的原因，是因为不想犯错。方向是对的，如果能更快就更好了。
《财经》：您如何评价中国央行近期包括汇率改革、利率市场化、人民币国际化等动作？
Mark Mobius：这是非常好的。这样的改革当然会遇到很多阻力，在我看来，中国政府内部就改革的速度快慢有很多争议。
我认为利率的开放对几大国有银行来说是相当危险的，因为到目前为止，它们都在坐享巨大的净息差。中国政府已经开放了贷款利率，但还没有调整存款利率。一旦存款利率发生变化，贷款和存款利率之间的利差缩小，银行的利润将大幅降低。银行得更谨慎地运营，审慎地考察放贷对象，这通常是好事。随着改革的逐渐深入，银行的投资会越来越少地出于政治原因，而将越来越多地着眼于项目本身的效益。
全球经济
《财经》：说到美国经济，你怎么看？
Mark Mobius：美国正处在繁荣期，而这通常会持续2到3年。市场会告诉你经济将往何处去，市场永远是领先指标。利率很可能会增长，因为美联储和财政部需要更多钱，他们必须提供更高的利率，我认为它们很可能会再次提高利率。
《财经》：你在前沿市场的投资中，现在偏爱哪些国家？
Mark Mobius：现在我们持有最多的国家是尼日利亚、沙特阿拉伯、中东、阿联酋、卡塔尔、哈萨克斯坦和越南，这些是比较大的。中东地区有盈利能力很强的公司和低税率，其税率非常之低。
《财经》：越南的GDP增长和通货膨胀都很高，您怎么看？
Mark Mobius：越南虽然利率很高，但是公司利润率非常高，另外，因为高利率，这些资产的价格非常诱人，所以现在是个好时机。我们预期越南的利率会大幅下降，那样会有大牛市。
《财经》：受美国QE退出预期影响，印度尼西亚过去一两年损失惨重，现在怎么样？
Mark Mobius：印度尼西亚正在恢复。因为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，印度尼西亚的腐败问题会减少，这对经济来说通常是利好的，所以印尼会吸引更多外国投资者。
《财经》：您有很多有趣的投资经历，能给我们举个例子吗？
Mark Mobius：就说台积电（TSMC）吧，我们投资这家公司很久了。2011年，它的股价跌得很厉害，公司面临诸多困难，但我们决定继续持有。因为我们会见公司管理层时，发现他们很节俭、很谨慎。我们走进办公室的时候，看到灯都关着，他们在试图节省开支。我们从他们行事的方式看到了公司的诚意。2012年大跌的时候也是这样，我们去看了他们，并决定继续投资。我们看到了他们在困境中、面临问题时如何行事；一旦出现销售问题，他们能迅速削减开支，这说明他们的管理非常有力。
《财经》：您是全球知名的基金经理，很多读者都想知道您的投资方法和逻辑。您是怎么考察一个公司的？
Mark Mobius：首先看数字。看它的资产负债表是否强劲，公司是否欠债过多，现金流是否充裕。然后再看资本回报率，也就是说，公司利用已有的资金和资产赚了多少钱。再看利润率，公司业务的盈利能力如何。之后我们看利润增长，公司利润是否在增长，我们希望他们的利润能够持续增长。然后我们看公司的管理层，这一点非常重要。管理层是什么样的？他们对小股东好吗？他们会公平地对待我们吗？这些都是我们会仔细考察的问题。最后，把以上所有考察结果放到一起，得出这个公司的合理价格。
本文转自：《财经》 记者：曲艳丽 实习生：杨月萦 章若瑶
